“全球建筑領域的最高榮譽”普利茲克獎日前揭曉，將年度獎項授予中國建筑師劉家琨。他用40年的時間證明，扎根鄉(xiāng)土，終會生長為參天大樹。
“在所有建筑中我最喜歡井?！毙聲x普利茲克獎得主劉家琨說，“平行宇宙，循環(huán)時間，在哪里都是自己在，在哪里都在自己里。如果舞臺不亮，自己修煉放光；不能海闊天空，那就深深挖掘。”
“全球建筑領域的最高榮譽”普利茲克獎日前揭曉，將年度獎項授予中國建筑師劉家琨。他用40年的時間證明，扎根鄉(xiāng)土，終會生長為參天大樹。
向下扎根
“中國又出了一位國際建筑大師?！逼绽澘霜劯σ还?，許多中國建筑師的朋友圈就被這則消息刷屏。在劉家琨的母校重慶建筑工程學院（現(xiàn)重慶大學建筑城規(guī)學院），一些學生甚至激動得久久未眠。
普利茲克建筑獎于1979年在美國創(chuàng)立，劉家琨是該獎的第54位獲得者，是歷史上第三位獲此殊榮的華人，也是第二位獲獎的中國建筑師。
其實這位獲得國際認可的建筑師卻是個“土味十足”的人。他沒有海外留學背景，大部分時間都工作和生活在家鄉(xiāng)四川成都，所有建筑作品都在中國，其中大多數(shù)分布在成都周圍。
劉家琨認為：“要接地氣，這種狀態(tài)可以滋養(yǎng)人?！?/p>
劉家琨（左二）與同事商討設計方案。新華社記者 劉坤 攝
四川以盆地地貌聞名，但實際上，這里幾乎囊括了地球上所有地形地貌：平原、丘陵、山地、高原、河谷、雪山、冰川等。獨特的自然地理塑造了多元共生的文化，也為劉家琨的建筑人生注入靈感與養(yǎng)分。
“關于混雜豐富和融匯一爐，火鍋應該算一個象征。”他把“火鍋”理念運用到了代表作——成都西村大院的設計中，宛如沸騰的成都火鍋，各種食材紛繁入鍋，熬煮出麻辣鮮香的生活滋味。
這是一座橫跨整個街區(qū)的五層建筑，摒棄了傳統(tǒng)的門墻設計，遛鳥的老人、打卡的網(wǎng)紅、踢球的小孩……從街邊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優(yōu)哉游哉地鉆進去，享受閑適慢生活，生動演繹成都人的生活圖景。
圖為西村大院。新華社記者 劉坤 攝
2016年，西村大院的模型被陳列在威尼斯雙年展的中央館。如今，更成為劉家琨獲得普利茲克獎桂冠的重要代表作品：“他將本土和全球維度相結(jié)合，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效?！?/p>
劉家琨的“土味兒”不僅體現(xiàn)在設計理念上，還體現(xiàn)在建筑用材上。他青睞于傳統(tǒng)工藝，力求在經(jīng)濟條件、技術水準和藝術品位之間尋求平衡。這來自于他在農(nóng)村建房子的經(jīng)歷。
20世紀90年代，劉家琨受托為畫家羅中立設計工作室，預算有限，并由當?shù)剞r(nóng)民承接施工，他們大多未經(jīng)過正規(guī)培訓。
劉家琨因地制宜想辦法，取得了始料未及的藝術美感。比如，為避免墻面抹灰不平整，干脆讓工人用亂抹掩蓋瑕疵，并規(guī)定抹平拿不到工錢。農(nóng)民工兄弟們笑成一團，覺得劉工有些“傻氣”。
但一天，劉家琨正摸著墻壁檢查效果，墻頭上突然有個聲音告訴他：“劉工，這還是有點好看呢?！边@是工地的一位農(nóng)民工兄弟在說話。
文人建筑師
“家琨在建筑師里是比較罕見的文化人，或者說讀書人?！彼拇ńùú┪镳^館長樊建川說。
樊建川是劉家琨近30年的摯友。在他看來，劉家琨首先是一位文人，對詩歌、哲學、文學、繪畫和歷史都有著獨到的見解與深厚的積淀。這種視野與情懷，成為他建筑實踐中不可或缺的動力。
2008年，汶川地震發(fā)生后，劉家琨捐錢捐物，奔赴災區(qū)，投身志愿服務。但這些行動，未能完全撫平他的內(nèi)心。
“汶川地震對每一個四川人都是感同身受的。我是個建筑師，我想做點最熟練、力所能及的事情?！眲⒓溢f。
在災后重建中，劉家琨展現(xiàn)出溫暖的人文關懷——把地震廢墟中的廢棄物轉(zhuǎn)化為“再生磚”。彭州市小魚洞鎮(zhèn)的村落重建，以及建川博物館聚落中“5·12抗震救災紀念館”的院落，都采用了這種“再生磚”作為主要建筑材料。
圖為建川博物館聚落之鐘博物館。（家琨建筑設計事務所供圖）
這一實踐不僅是對廢棄材料的物理重塑，更象征著精神與情感的重生。每一塊“再生磚”都見證著從廢墟中崛起的力量。這些磚塊，既是過去的見證，也是未來的希望。
“劉家琨有作為建筑師的智慧，有悲天憫人的人文情懷。這就是文人建筑師能做到的事情?！狈ùㄕf。
劉家琨還捐建了一個他迄今為止體量最小的作品——胡慧姍紀念館。胡慧姍是一位地震中失去生命的女孩，年僅15歲，生前喜歡文學，夢想成為作家。劉家琨征得胡慧姍父母的同意，為她建了紀念館。
圖為胡慧姍紀念館。（家琨建筑設計事務所供圖）
這個決定得到樊建川的支持，他捐出建川博物館聚落里的一片樹林建造紀念館。它的內(nèi)墻刷成粉紅色，擺放著女孩生前的各種用品，從一個圓形天窗照進的光線，使這個小小空間純潔而溫柔。
“用廢墟材料做‘再生磚’，為普通女孩建紀念館……都不像以往的設計那樣受人委托，搜腸刮肚，而是涌浪一翻就在眼前。是我自己非做不可，這樣做只因為我身在四川，又是個建筑師?！眲⒓溢f。
向上生長
劉家琨并不是一開始就是天才的建筑師。他上大學前從未聽說過“建筑學”，填志愿時連“倉庫保管”和“皮革處理”都填了，“無非是一個知識青年想跳出農(nóng)村找個工作”。
畢業(yè)10多年間，他一度幾乎放棄建筑專業(yè)，主要精力投入到熱愛的文學上。直到1993年，同學在上海的建筑個展，給了劉家琨很大震動，“原來建筑是這樣有魅力的一件事，建筑師也可以辦個展，中國的建筑時代要來了”。
隨著中國經(jīng)濟發(fā)展加速，建筑師們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繁忙與機遇。中國建筑師逐漸從默默無聞，到成為世界建筑界的新力量。
市民在由劉家琨擔任項目總設計師的成都東郊記憶商圈內(nèi)打卡拍照。新華社記者 劉坤 攝
“中國這么大、文化這么豐富，思想上、方法上、文化上的多樣性，是世界上名列前茅的，也是令國外同行羨慕的?！眲⒓溢f。
在采訪中，劉家琨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“本該這樣”。在他看來，尊重地域特征、關注人文需求、追求與自然和諧共生、傳承傳統(tǒng)營造智慧、平衡功能與美學等，本應是建筑師的基本素養(yǎng)。
圖為蘇州御窯金磚博物館。（家琨建筑設計事務所供圖）
成都鹿野苑石刻藝術博物館的設計借鑒中國傳統(tǒng)園林，在水體和石頭之間尋求平衡。蘇州御窯金磚博物館的平檐和成都白鷺灣生態(tài)濕地攬翠閣的窗墻，重新構想了有數(shù)千年歷史的中國閣樓的造型……劉家琨用建筑作品訴說著對這片土地的熱愛，也傳遞著對生活的哲思。
在他看來，建筑設計和寫作、繪畫等文藝形式，在精神層面有著內(nèi)在的相似，“這兩樣都是一輩子不夠用的‘苦活’，好處是可以讓人一生向上”。
策劃：張芽芽
記者：童芳 尹恒 余里 袁秋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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